遥悼三毛

应 霁

  窗前佇立,不知前方是何方,只知在天的那一边,有星陨落。

  三毛去矣,张伯伯乐平去矣,一个时代就此终结。

  或者说,张乐平笔下的三毛,早在他封笔之时已经停止生命,但人还在,周遭的人还有一线希望,希望三毛活过来——然而活过来,在当今另一个乱世,三毛又得怎样活下去呢?

  说来羞愧,苦难的三毛是我童年的欢愉。父亲珍藏的数百本古旧连环画中,原装正版三四十年代的“三毛流浪记”、“三毛从军记”是我童年的漫画启蒙。三毛故事中的四格或者八格,全然是图本,不着文字,但其人物个性动作情节,清晰明了。当时年纪小,看得轻松又兴奋,翻完又翻趣味无穷。后来回头望,顿觉这批“无声”的作品是极品。不着文字而将讯息准确传扬,对当时中国社会超过半数是文盲的形势,这批连环图就发挥了最大的宣传教育警醒作用。而其“无声”,也就更变得强有力,对当时国共大对决前后社会的光怪陆离,对国民党军队的腐化,对中国人丑陋的几千年劣根性,作出了最大的讽刺和控诉。

  在迪士尼米奇、唐老鸭,甚至迟一点的花生家族充斥的我的童年,三毛算是个异数。三毛可不可爱?大概不。因为在我们的饱暖温馨的童年,皮黄骨瘦,颠沛流离的三毛载负太多的苦难,揭露太多不愿回头看的历史。三毛不是一个可以大量生产抱在怀里挂在墙贴在车窗玻璃的娃娃,三毛是一个时代一段历史,沉重得厉害,开不得玩笑。

  “三毛流浪记”、“三毛从军记”和三毛前身“二娃子”之外,手头还有时空对照的“三毛今昔”。这批五○年代的作品,同样用了最强有力的对比方法,设定同一场景,诸如街头、餐厅内外、工厂、学校……旧社会里苦难不见天日的三毛和新社会中幸福如蜜的三毛左右对照,就连颜色处理也是一页单色灰暗一页特丽七彩,同样是没有文字,单靠图像就成事。

  之后还有没有三毛?苦难的三毛已经过去,新社会的三毛又真有点面目全非。先先后后有“三毛迎解放”、“三毛旅游记”、“三毛爱体育”、“三毛爱科学”等等……但相对于大胆讽刺揭露的旧三毛,歌功颂德的新三毛,就不太有趣。

  回头看,三毛在历史的那一段,张伯伯乐平如今也在彼岸。惘然失落,又岂只是儿时的某一段回忆?

——摘自1992年11月25日香港《DISCJOCK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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