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档案·张乐平

  老师:同学们,你们知道这个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吗?
  学生:三毛!
  老师:你们喜欢他吗?
  学生:喜欢!

  解说:三毛的形象半个多世纪以来,在人们的心目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未因为时间的冲刷变得淡薄。
  1910年11月,张乐平出身在浙江省海盐县的一个乡村穷教师之家。儿时的他,就显露出漫画创作的天资。敏锐的观察力,丰富的情感,嫉恶如仇的性格,幽默的笔触和贫困的生活,仿佛这一切都是为日后的创作,为“三毛之父”的称号做好了准备。
  张乐平曾经回忆,最早构思三毛形象时是个光头男孩,当然也不叫三毛,但光头在造型上来说太单调。经过反复酝酿、涂改,无意之中在光光的脑袋上加了三笔,顿时眼前一亮,索性再起个中国贫苦人家孩子常用的名字,三毛就诞生了。那是在1935年的春夏之际,目前能找到的最早资料是1935年9月《独立漫画》第一期上的三毛(按:应是1935年7月28日《图画晨报》)。
  早期的三毛,大多以四格漫画独立成章,散落在一些报刊杂志上发表。从此,三毛这个大脑袋、圆鼻头、头上仅有三根毛的中国男孩形象,开始成为中国自己最具影响、最受欢迎的漫画人物,历经半个多世纪,影响了几代读者和观众。而创作于1947到1948年,并被各种文艺形式频频改编的《三毛流浪记》,则是三毛系列中最具影响的一部连环漫画。
  与前期三毛不同的是,《三毛流浪记》中的三毛已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兄弟姐妹,是一个孤苦伶仃的流浪儿童。
  这一幅作品是作者自画像,画中张乐平衣衫褴褛,挈妇提雏,东奔西波,这成了作者前半身的写照。
  抗战爆发,张乐平参加了救亡漫画宣传队,是漫画宣传队的创作主干。在这个时期,他的作品大多以抗日救亡为主题。
  1947年的中国是渴望寻找新的家园的时代,但现实并没有明确的告诉人们应该渴望什么。这一年上海流行冰激凌和爵士乐,豪华与赤贫强烈对比的讽喻剧天天上演。贵族的周末派对上照样有加尔各答运来的龙虾,水门汀里的垃圾箱旁流浪儿抢夺丢弃的肉骨头,这就是三毛作品中最具影响力的《三毛流浪记》的诞生背景。
  作为张乐平夫妇的老友魏绍昌早在青年时代,就大力推广了征集张乐平的三毛作品,成为《三毛流浪记》诞生的见证人。

  魏绍昌:1947年有个很重要的背景,就是国共和谈破裂了,开始内战。那么这个时候,国民党确实很腐败,弄得一塌糊涂,像上海这种大城市也是通货膨胀,民不聊生,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张乐平就看到了痛苦的儿童,他本身过去也是穷出生的,就是有感受。

  经蓓(主持人):张乐平先生曾经说过:“画三毛就是画我自己。”他出身在浙江农村,由于家境贫困,14岁时就到上海郊县的一家木行当学徒,少年时代就饱经了生活的风霜,也目睹了旧社会的黑暗与凄凉。因此,对于穷苦的孩子,他总是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三毛流浪记》中有些情景,就是张老先生曾经亲身经历过的。

  解说:它是一个寻找家园的故事,是对社会不平等的控诉。1947年6月15日,《三毛流浪记》开始在上海大公报连载,引起了社会轰动。在悲惨和颓丧的气息里,这个中国的苦儿流浪记在上海的诞生,无疑唤醒了人们的爱心和希望。
  冯雏音与张乐平相伴60年,共同走过艰辛岁月,走入幸福的晚年。

  冯雏音:因为上海的房租比较贵,我住在浙江嘉兴,他(张乐平)在上海住在金陵东路,他堂兄弟开的一家“字号”,在三楼的一个小间里和几个学徒住在一起。那个地方靠近郑家木桥,离上海人叫的小瘪三居住的地方比较近。那天他走过马路,看到那些小孩子,无家可归的孤儿在用小棍子(烧着)烤火,他们前一天在这里,第二天当天(张乐平)回到住处时,已经死了两个(孩子),冻死了。所以,一方面他很喜欢小孩,另一方面呢,他出于一种对社会的某种现象有不舒服的感觉,后来他就画了《三毛流浪记》。

  解说:在三毛流浪的那个年代,曾有一首流行歌曲是这样唱的:假如鸟儿有知,懂得了人间的辛劳,它该低下头来哭断肝肠。

  魏绍昌:因为当时国民党专政,国民党不得人心,路路失败,但是它控制了上海的新闻界,消息控制得很严,不让人家知道它的失败。但是这里面(《三毛流浪记》)就把它捅过来了,当时人民的生活就是这么样的一个状态,这种小孩子就在流浪,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解说:《三毛流浪记》陆续在《大公报》上刊登了一年多,这期间使三毛成了上海的孩子与大人共同关心的人物。每天早晨人们抢着购买《大公报》,想早点了解三毛今天的遭遇,更有读者把小三毛视为活生生的一个流浪儿童。他们同情三毛,帮助三毛,捐钱送衣,还把许多玩具也送往报社,要求转给三毛。有一些漫画中,三毛因为打破了一个花瓶,被店主毒打,马上就有一位青年送来了一只新花瓶,请张乐平转交店主,好饶了三毛。而更多的礼物,则是为三毛着身定做的,包括一件巴掌大小的裘皮大衣,拳头大小的绒线鞋子等等。与其说是帮助三毛,还不如说是满足了自己,满足了人们与生俱来,却被城市消磨过的同情之心。

  经蓓:虽然有那么多好心的读者都出于同情心来劝张乐平能对三毛好一点,或者给三毛多添几件衣服,但是坚持现实主义创作原则的画家是不会这么做的。残酷的现实摆在那里,不允许画家用画笔去粉饰太平。曾经有一位外国记者问过张乐平:“你这样画可怜兮兮的小三毛要画到什么时候呢?”画家答道:“我要画到马路上看不到流浪儿童为止。”

  解说:三毛也像许多善良的中国百姓一样,曾竭力寻求着光明世界,然而在黑暗的航程中,人们久久的在彷徨,何处才是光明世界?
1948年(按:应为1949年)上海昆仑影业公司将《三毛流浪记》改编为电影,由阳翰笙编剧,赵明、严恭导演,王龙基主演三毛。王龙基是昆仑影业公司作曲家王云阶的儿子,当时只有九岁。
  许多上了年纪的人都记得4月4日的儿童节,节日里的孩子们都是渴望欢乐与幸福的,但三毛没有儿童节的幸福感,流浪儿童都没有。这群流浪儿童将人们应当正视的一个沉重的课题,直接的血淋淋的放在我们的面前,这个与一个国家的未来直接呼应的问题。
  许多文化艺术界人士对张乐平老人和他的三毛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柯灵老人称:乐平用画笔辛勤劳动了一生,给多灾多难的祖国历史画轴上挥洒了无数针砭风颂的笔墨,同时完成了自己忠诚的艺术家形象。三毛几乎倾注了他大半生的心血,成为当代中国贫苦儿童的综合性画像。
  作为同行和好友,沈柔坚对张乐平的艺术创作、性格人品都有着很深刻的了解。

  沈柔坚:他(张乐平)很乐观,他意志很坚强。他这个人是这样子,正义感很强。对恶势力,那当然他是恨之入骨。对善良的老百姓、人民,他是非常的爱。所以就是这么一个人。可以说用两句话来概括他,就是“视恶如仇,从善如流”。

  解说:俗话说好心有好报,俗话又说好心没好报,这是我们一次又一次不得不面对的辛酸与尴尬。儿童的命运是社会文明与野蛮的测验器,它预示着国家的未来和前途。在三毛的身上背负着沉重的历史阴影,也带来了深刻的历史启示,向世界呼唤和平,呼唤公平,呼唤仁慈,呼唤同情,呼唤人道,呼唤文明。
  解放后,三毛不再流浪,也穿戴好了新款式的衣裳,承载起许许多多的社会使命和宣传任务。新三毛的形象在保留了其基本特征之外,人物造型由瘦骨伶仃趋向健康丰满,这是新时代赋予三毛新的活力所要求的。

  沈柔坚:张乐平先生是一个很杰出的漫画家,那么他又不同于一般的漫画作家,有所不同。他能够在漫画上,创造了三毛这样一个典型的形象,这个是非常了不起的,等于是文学大师创作了一个文学的典型形象,也可以这样说,像鲁迅的阿Q,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这都是典型的形象。那么张乐平创造了三毛,这是一个漫画方面,艺术上的一个了不起的典型的形象。

  解说:从1992年开始,三毛形象成了一些个人、企业窥视谋利的对象,为了保护知识产权,和一个成熟成功的艺术形象,冯雏音不得不注册成立三毛形象发展有限公司,并委托上海友联无形资产评估事务所,为三毛形象进行评估,评估结果为三毛形象著作权无形资产价值为人民币5.9亿元。
  今天,在张乐平老人谢世后的第6个年头,我们轻轻走进他居住多年的这幢小楼,走进他的画室。
  老人生性开朗幽默,充满童趣,他以自己的灵智创作了一个传世的艺术形象,用酣畅的笔墨揭露黑暗和腐败,以一颗博爱的心塑造了三毛善良、正直、乐观、坚强的性格。老人不只一次的说过“画三毛就是画我自己”,当然老人也有画不出自己的时候。1951年5月5日起,解放日报上开始连载《三毛翻身记》,连载一段时间后,开始出现了难题。张乐平多年后曾痛苦回忆,他说:“当时报社给了我极大的鼓励和支持,但也给了我在题材上的种种约束,要结合每一个政治运动来画,如土地改革,镇压反革命等等,结果搞得三毛神秘兮兮的。”
  “文化大革命”期间,三毛自然也厄运难逃,一时间,“资产阶级反动人性论之典型”,“鼓吹投降主义”,“贩卖活命哲学”,“反动派反华大合唱的急先锋”,为了露出三根毛而从不戴帽子的三毛,被重重的戴上了四顶莫须有的大帽子。还有些人,当着老人的面,把三毛作品的原稿撕成碎片洒在地上,逼着老人自己去打扫。解放前保存下来的大量珍贵原件,就这样被撕掉了三分之一。一直到1977年6月1日,解放日报率先刊登了《三毛学雷锋》,整整一别十年的三毛,又回到了我们的身边。

  经蓓:流浪儿是典型的都市边缘人,他们穿梭于大街小巷,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流浪儿们的五官因为过于肮脏而显得模糊,也许很少有人能从他们的五官上联想到三毛这个生机勃勃、活泼可爱的形象,应该说三毛是流浪儿中的王子。张乐平用他灵动、活泼的笔触,刻画出了一个时代的灵魂,刻画出了本世纪中国人的精神标志。到今天,三毛可爱的形象已经成为了一种商业财富的标志,当三毛形象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商业侵权而再次引起世人瞩目时,我们是否应该考虑这样一个问题:作为后人,当我们在先辈们的文化遗产中挖掘商业财富时,我们是否更应该尽心的考虑一下这份馈赠中的艺术精神。据我们所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对三毛现象进行专门性的认真严肃的研究和探索。
  好。感谢你收看今天的《星期五档案》,再见!

制片人:于其多  编导:陈雨人  助理编导:经蓓
上海东方电视台33频道 节目中心社教部
1998年6月19日首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