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根头发的世界

文:王 海   摄影: 崔益军

 

 

  非常罕见地,摄影者老崔的这张照片没有标注日期。我查了一下资料,照片上的主人公漫画三毛形象的创造者张乐平先生,去世于1992年。如此推算,本版定格的时间,在20年以上。照片上的张先生,显然已经因为疾病的原因而形销骨立。然而我在网上找到的他的早期照片,却让我一动,面部轮廓,尤其是鼻子,和漫画里的三毛一样一样啊。五六年前,张乐平先生的外孙女和我一个单位。当别人初次给我们介绍认识时,我差点失态地笑出声——那女孩的鼻子,也和三毛一样一样啊。真乃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张乐平营造的“三根头发的世界”,足以让他侧身中国当代最杰出漫画家的行列,需要说明的是,这个行列里只有他一个人。1946年,他首部三毛题材的作品发表于上海《申报》,对,就是你在本报头版上看到的那个“申”。从此,三毛一发不可收。1946年,正是一个大时代到来之前的前夜,三毛的不幸,却是张乐平最大的幸运。我至今记得,过“四四儿童节”的三毛身着童子军服装,却无钱买黑袜,不得不用墨汁涂黑小腿,结果暴雨袭来……很多年后,我在时政新闻中看到了类似的桥段——为了让绿化看上去更像那么回事,某地的园林部门用绿漆将草坪刷了一遍。我想,那个园林局的头头,小时候一定是三毛漫画的超级拥趸。

  上世纪80年代末,正是我疯狂热爱台湾那个三毛的文字的时候。一天看晚报,说三毛来到了上海,专程拜访张乐平,并以干女儿自认。原来三毛之所以叫三毛,正是因为喜欢三毛漫画的缘故。当时我想,用自己喜欢的东西做笔名也不错哦。再后来很多年,我看到了意大利导演费里尼的电影,于是,我有了用得最久的那个笔名:费里尼。

  台湾的三毛1991年1月4日自缢身故,此时,距离张乐平去世尚有一年。想来他是知道那个噩耗的。亲自缔造一个“三毛”,又亲眼见另一个“三毛”盛年先己而去。此中滋味,欲辩忘言。

  “三毛”对上海人日常人文生活的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上海有经典滑稽戏《三毛学生意》,小时候我们中学里有好几个“三毛”,电台里有王牌节目《滑稽王小毛》,每次吴媚媚那声脆脆的苏北腔“小毛啊”从电波中传来,我总恍然觉得听到的分明是“三毛啊”。

  一直怀疑漫画里的三毛是苏北小把戏,为生活所迫流落到上海,孤苦伶仃地讨生活,直到后来,才在《小朋友》和《儿童时代》等杂志上学雷锋助人为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但总觉得,三毛的形象,似乎在凄苦的大背景下,激发出的喜感更让我莞尔。张乐平的“三毛系列漫画”止于上个世纪80年代。忽然想起一个类似“鲁迅如果活到今天会怎样”的虚拟话题:如果张乐平先生现在还在,还能画,还可以画,他会给出一个怎样的三毛?

拍摄者说

崔益军

上海市第三届范长江奖获得者

第四届中国文联“德艺双馨摄影家”称号获得者

  整理照片时突然发现了这一张漫画家张乐平坐在病榻上的照片,随即他笔下“三毛”的形象便在我脑中浮现了出来。

  张乐平笔下的三毛漫画,早在1935年就问世了。抗战胜利后,三毛漫画又在上海的《大公报》连载,于是三毛形象在上海家喻户晓。张乐平以机智的笔触,精心地勾勒了一组组笑中带泪的画幅,描写了瘦削矮小的三毛怎样做报贩、擦皮鞋、当学徒……小小的三毛,成为了当时多数中国穷苦儿童命运的象征

  而使小小的“三毛”妇孺皆知,名播海外的“三毛之父”张乐平,对“三毛”可谓是倾注了大量的心血。于是,“三毛”不仅有了流浪记、从军记,后来还有了《三毛爱科学》、《三毛与体育》、《三毛旅游记》、《三毛学法》等系列连环漫画。

  可惜我遇到“三毛之父”时,已是老人家的垂暮之年。张乐平那时因病住院,人也比先前消瘦了不少。我不无可惜地问老人现在是否还拿笔画画,没想到张乐平听了这话,一下来了精神。他硬是用拐杖撑着坐起身,拿起身边桌子上的记号笔在杂志上签起了名字,一边对我说:“你看,我还能握笔,我画了60年的画,已经离不开我的画笔啦。”

——摘自2012年9月5日《申江服务导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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