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日啖瓜

陆剑青

 

 

  此《三毛仲夏啖瓜图》,是老漫画家张乐平生前绘制的一幅充满稚趣的佳作。三毛捧着大西瓜,正用条勺挖着红红的瓜瓤,嘴角边还挂着一滴馋涎,形象而生动地勾勒出三毛啖瓜时那迫不及待的神情,惹人喜爱。

  三伏炎暑,骄阳肆虐,啖上一片沁人心脾的西瓜,顿觉周身舒泰,而读张乐平先生这幅《三毛仲夏啖瓜图》,犹如夏日信远斋的酸梅汤,有祛暑消渴之效,同时也为酷暑中的市民送来徐徐清风,丝丝凉意。

  果品中,西瓜是最大众,也是甚受欢迎的溽暑妙品,元代方夔咏瓜诗中有“缕缕花衫粘唾碧,痕痕丹血掏肤红。香浮笑语牙生水,凉入衣襟骨有风”之句,把啖瓜时那份快感刻画得入木三分。西瓜五代时由胡峤入契丹时带回中国,因其来自西土,故称“西瓜”。

  西瓜具清暑解渴、利尿、止痢等功效。西瓜中的钾盐能消除肾脏炎症,降低水肿。西瓜中的酶能将不溶性蛋白转化为可溶性蛋白,有利吸收和增加肾炎患者的营养。可见西瓜不但消暑,又能解酲,且是治病之良方。但糖尿病患者是禁忌啖瓜的。梁实秋先生晚年罹患此疾,暑日里每以不能啖瓜为苦。他说:“患糖尿的人时时口渴,像骄阳下的一株小草,需要不时的有甘露灌浇它。”当他瞥见有人光着膀子在烈日下大啖西瓜,在感受到畅快的同时,不由喟叹世道如此之不公。有时馋了,便央求韩菁清给他吃一小片,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令人动容。

  夏衍先生幼年曾患伤寒,其母不知从何处获知冬瓜和西瓜对此疾有良效。其时适值夏天,于是每日给他啖西瓜,餐餐迫其吃冬瓜,起初,他尚能应付,但要他坚持几个月,真是谈何容易,以至他一见西瓜,便面有“菜”色,后来夏公在痊愈的同时,也得了瓜类过敏症,一吃瓜就腹泻、呕吐。因此孩提时的夏衍对西瓜是很忌讳的。

  上世纪三十年代初,鲁迅先生寓虹口大陆新村,大暑期间,他常以西瓜拂暑,尤爱啖三林塘之浜瓜,此瓜皮极薄,瓤红子黑味沙甜,乃瓜中之隽品,炙热之夏日啖上这样的好瓜,自然是口福不浅。说来有趣,当年有人在报上写文章,说天热了欲买西瓜吃,但一想到中国要被列强瓜分,便难过得吃不下去了。吃瓜不忘国事,精神是可敬的,但鲁迅却一针见血地指出,用这种多悲善感之心来爱国实在无益而有害,鲁迅以为吃瓜是生活之需要,爱国者也不例外。

  有一年的夏天,我到女作家陆晶清寓所拜访,正见她伏案津津有味地啖着西瓜,见了我吟吟一笑道,这几天天气又热又翳,坐于室中,汗乃如雨下,不思饭食,惟有西瓜可驱散恹闷的燠日,我是情愿热煞也要吃西瓜。说完又将一块瓜瓤塞进了嘴里。

  陆晶清先生因胆囊结石而施行了切除手术,加之胃部切除三分之二,因此平日摈拒荤腥,以面包、果酱及苹果、生梨、橘子果腹,到了夏天则多以瓜代餐,这位当年北京女子师范大学的学生、曾亲承鲁迅謦欬的才女,晚景之不适,是许多认识她的人不曾想到的。

  西瓜之吃法,古今一辙,但在台湾的报纸上,有人写文章称毛润之吃西瓜时也蘸着辣椒吃,这当然是无稽之谈。

——摘自2007年8月10日《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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