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
流浪远方，流浪。

——《橄榄树》作词：三毛 原唱：齐豫

主编：从这首三毛作词的《橄榄树》中，我们获取到什么信息？

小辰哥：正所谓“桃三李四橄榄七”，橄榄栽培7年才结果，成熟期一般在每年10月。

小编：比起齐豫，我更喜欢周深的翻唱版本，本期的BGM就这首了。

主编：额，是我问的问题不对，还是你们对阅读理解不理解？

01
名叫三毛的女儿从宝岛而来

五原路288弄3号的张乐平故居是一栋假三层的英式花园洋房，1950年6月开始，张乐平与家人在此居住了近半个世纪，此居所与柯灵故居、夏衍故居和草婴书房共同组成了赫赫有名的衡复四居。

衡复四居：柯灵故居、草婴书房、夏衍旧居、张乐平故居

故居的一楼为展厅，展出了张乐平创作生涯各个时期的代表性作品。

二楼则还原成了张乐平居住时的原貌，有他的画室、卧室及他子女的房间。

张乐平的画室、书房兼会客室，建国后，老先生在这里创作了《三毛今昔》、《三毛学雷锋》等作品

张乐平夫妇的卧室，摆放着张乐平与妻子冯雏音的合照，墙上挂着的是1985年（三毛诞生50周年）小朋友们赠送的少先队队旗，这面队旗陪伴着张乐平走完了人生最后的岁月

二楼的墙上有一张珍贵的合照——1957年，周总理接见张乐平（主编备注：中间为导演桑弧，曾执导过舞台剧《白毛女》以及由张爱玲担任编剧的电影《太太万岁》）

在二楼张乐平子女的房间里，墙上唯一一幅照片是张乐平与著名女作家三毛的合照。

原名陈平的宝岛女作家为什么给自己取了一个“三毛”的笔名？

为什么她会来上海拜访张乐平夫妇，还在这个家里住了4天？

这一切的缘由都要从1988年6月12日，张乐平收到三毛托人转交的一封信开始：

乐平先生：

我切望这封信能够平安转达到您的手中。在我三岁的时候，我看了今生第一本书，就是您的大作《三毛流浪记》。后来等到我长大了，也开始写书，就以“三毛”为笔名，作为您创造的那个三毛的纪念。

在我的生命中，是您的书，使得我今生今世成了一个爱看小人物故事的人，谢谢您给了我一个丰富的童年……

张乐平素闻台湾省有位大名鼎鼎的女作家名叫三毛，但他压根儿没想过这个名字还和他有关系，直到看到了这封信。

老先生读信后深感意外，同时也欣慰在宝岛竟还有着这样一位知己。当时张乐平身患帕金森症，手抖得厉害，他通过口述，让转交信的人（三毛的外甥女）拟了一封回信，信中还附了一张他新画的三毛像。这张画像，他几乎是每画一笔就要歇一会儿，画完之后，自己还觉得不太满意。

之后作家与画家跨越海峡两岸的书信来往便开始了，由于当时大陆与台湾省还无法直邮，三毛的信需要到香港转一圈之后才能寄达上海。

1988年的8月28日，张乐平收到了三毛的回信：

敬爱的乐平先生：

收到您的来信，照片，内心的冲击真是很大很深。这半生以来，您是我日日怀念的人。很久以前，我在海外，费尽了心机，在香港托人买了一本《三毛流浪记》。这本漫画，我的丈夫Josema也爱看。他是西班牙人，可是也看得懂。后来我们在北非的住家因为战争而被迫仓促放弃，那本漫画也没救出来，心里甚为遗憾……

三毛与她的丈夫荷西

在三毛给张乐平的第三封信里，三毛直接称呼张乐平为爸爸，并说到“三毛不认三毛的爸爸，认谁做爸爸？”在信里三毛附上了一张自己的照片，照片背面写着：“你的另一个货真价实的女儿。”

读完这封信张乐平大为欣慰，他说道：“一个人的生平值得永远纪念的事情不会太多，能在晚年认上这么个“女儿”，这该是我人生道路上的一件快事了。我家里7个子女，正好排成七个音符。这一回，三毛再排上去，是个‘i’，是我家的‘女高音’”。

张乐平有7个子女（4男3女），当时他楼下的邻居—著名电影人韦布（老上海电影明星上官云珠的堂兄，也是电影《三毛流浪记》的制片人）家里有8个孩子，两家组成了“七上八下”

02
三毛探亲记

时间来到了1989年4月，按照约定，三毛要来大陆探亲了。

张乐平在香港工作的小儿子张慰军（阿四头）在启德机场负责接机，虽然素不相识，但当张慰军在接机口高举着一副巨大的三毛漫画时，两人便顺利的汇合了，并于4月5日晚同机抵达上海。

当晚，张乐平早早在五原路288号的弄堂口，翘首企盼着儿女的归来，夫人冯雏音因身体原因，没能出门迎接。三毛一进家门，就像是到了自己的家，她拉着张乐平夫妇，热情的喊着爸，妈，叫个不停，虽然并无血缘关系，但亲密的好比一家人。

三毛与“爸爸妈妈”的合照，一切就如《一代宗师》的台词：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张家当晚特意为远道而来的三毛准备了四碟家常小菜，其中一碟是苔条花生，因为三毛的祖籍是舟山定海，那一带都爱吃苔条。为她安排的临时“闺房”，原是张乐平子女的房间，兄弟姐妹们早已为这位新的家庭成员布置好了。

三毛在这间屋子里住了4晚，房内的八仙桌上还有张乐平用过的酒杯，张乐平喜好杯中物，高兴了就要喝两杯，老两口为了这个没少拌过嘴

三毛来上海前，曾来信表示希望能有一件卡其色中山装。当时已接近90年代，站在全中国时尚第一线的大上海，女式中山装确实不好找。张乐平托自己的大儿媳跑了好多地方，才觅到一件涤卡中山装，算是老父亲给女儿的见面礼。虽然在张乐平看来这是一份寒碜的薄礼，可三毛却高兴得像个孩子，她立即穿上新衣服，冲到镜子前左照右照，说太合身，太好了！还用不太标准的上海话问二老她是不是很漂亮。

说来也巧，三毛身高163公分，那件中山装是张乐平夫人冯雏音揣度三毛的身材买的，结果却好似度身定做般的合身。

三毛给张乐平的礼物，是她的新作的《我的宝贝》一书。这本畅销书在台湾省两年间已出了十版，在扉页上，三毛写道：“这本书为作者亲自带入大陆第一本，十一亿中国同胞中，仅此一本。”还附笔写道：“爸爸，谢谢您创造了我的笔名。”

在张家居住的期间，二老发现了三毛不同于常人的生活习惯，比如三毛喜欢晚起，一觉睡到11点，为她准备的早点也没吃，一天只吃一餐。

三毛性格特别好奇且好动，来到上海的第二天，趁着二老午睡，一个人悄悄溜出去逛五原路农贸市场。她跑去书摊看有没有《三毛流浪记》出售。有人认出了这位大作家，热情的市民堵了她好一阵子。二老一觉醒来，发现人不见了，忙发动家里人好是找了一回，才把三毛找回家。用三毛的话说，这才是感受生活。

1989年4月7日，张乐平全家租了一辆车，带三毛去徐汇的龙华寺，由于张乐平行动不便，便坐在方丈室同方丈交谈，让子女们自由活动。

三毛在徐汇龙华寺 拍摄于1989年4月7日

在龙华公园（主编备注：1995年，龙华公园合并成为了龙华烈士陵园），三毛遇上一群跳橡皮筋的小女孩，童心大发的她，跑去和孩子们一块儿跳，边跳还边说和她小时候跳的不一样，看到小羊拉车，她又忍不住上前帮着赶小羊。

主编备注：那个年代的小羊拉车，上海的旁友们，你们还有印象吗

张乐平后来在回忆录里写道：三毛，一个饱经忧患的女性，学的是哲学，熟谙三种外语，跑过五十多个国家和地区，原先在我的想象中，她是个传奇式的人物。可是相处的四天，却是如此容易亲近。她的性格、脾气、爱好象谁呢？看她那乐观、倔强、好胜、豪爽、多情而又有正义感，有时又显出几分孩子气，这倒真有几分象我笔下的三毛。

1989年4月7日，三毛在这张漫画上写道：愿大家健康、快乐、勇敢、坚强、乐观。下方是张乐平所绘的三毛头像

4月9日，三毛与张乐平一家告别，张乐平回忆说：当时她和“妈妈”泪眼相望，彼此紧紧拥抱，难舍难分。当她坐进轿车，隔车窗相望，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听任老泪纵横。三毛常说自己怕在台湾被人看作外省人，到大陆又怕说她是台湾人。我想，还是作家白桦同她见面时说得好：我不讲欢迎，因为你本来就是这里的人；我也不说再见，因为你还会再来……

就这样，首次相遇，三毛在张乐平家里住了4天，那一年张乐平79岁，三毛46岁。

1990年秋天，三毛再次来到张乐平家里，这次她住了一周的时间，陪张乐平夫妇过了中秋节，她用手绢细心的帮生病的老人擦鼻涕，还陪他喝喝小酒，聊聊天。

同年11月23日，由三毛担任编剧，以张爱玲为原型的电影《滚滚红尘》在香港上映，这部电影倾注了三毛很大的心血。

这届金马奖，《滚滚红尘》拿下了8项大奖，堪称最大赢家，其中张曼玉拿下了最佳女配角奖（主编备注：该届最佳男主角为梁家辉，最佳男配角为张学友），三毛的好闺蜜林青霞凭借此片拿下了演员生涯唯一一座金马奖影后，而三毛虽然提名了最佳编剧，最终却没有得奖。

林青霞事后回忆，颁奖时她很想把三毛拉到台上，与她共同分享这座最佳女主角奖，但最终林青霞没有付诸行动，这也成为了她生命中最大的憾事之一。

多年后，林青霞在自己的著作《窗里窗外》中提及在三毛离开后，她曾三次梦见三毛的经历

距金马奖颁奖典礼结束不到一个月，也就是1991年1月4日的凌晨，因病住院的三毛在台湾省荣民总医院自缢身亡，终结了自己年仅47岁的生命。

噩耗传来，张乐平全家哭了一夜，老人躺在卧室里，声音嘶哑，他含着眼泪说道：“画了一辈子三毛，想不到画出一个女儿来，现在又没有了！”

三毛离开的一年之后，也就是1992年 9月27日，82岁的张乐平老先生也告别了人世。

短短一年间，中国文坛永远失去了一位杰出的作家和一位卓越的画家，这段独特的父女情也成为了海峡两岸永恒的佳话。纵然他们已不在人间，但这些留在文字和影像里的片段，就已足够传奇。

有人说，一次告别，天上就会有颗星，又熄灭——《离人》

主编特别备注：

1990年9月，三毛第二次去上海拜访张乐平之前，国内最好的摄像师肖全在成都为三毛拍摄了一组照片。

特立独行的三毛穿着一件乞丐装，悠然的行走在成都的茶馆与街头。敏感而脆弱、孤独而又真诚，像赤子般好奇，像诗人般流浪。

如果你曾通过三毛的文字触及到她的灵魂，那你一定会喜欢这组充满故事感的照片。

她路过人间，爱过，痛过，而我们能做的，只是把她最美好的瞬间定格于时光。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

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

一半在土里安详，

一半在风里飞扬；

一半洒落阴凉，

一半沐浴阳光。

——三毛散文集《说给自己听》

——摘自2025年5月17日微信公众号《城的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