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杨华生曾经三演《阿Q正传》。1956年，为纪念鲁迅先生逝世20周年，大公滑稽剧团首度将这部脍炙人口的鲁迅文学名著搬上滑稽舞台，分为“优胜记略”“恋爱的悲剧”“生计问题”“革命”“不准革命”“大团圆”六场。五年后，剧团再次改编上演，增加了“梦境”一场戏，阿Q梦见白盔甲号召他揭竿而起闹革命，跃跃欲试，面对赵太爷之流，造反到底。1981年，鲁迅诞辰100周年之际，上海市人民滑稽剧团复排《阿Q正传》，年逾花甲的杨华生重新设计了角色的说表与形体，当阿Q向吴妈求爱未果，跪地抱住板凳怅然若失，为此老人家排练时反复跪地十几遍，其中一次竟长达20分钟。

　　阿Q造型大放异彩，漫画家张乐平功不可没。早在抗战时期，张乐平率领的漫画宣传队和杨华生所在的抗敌演剧五队“并肩作战”，张乐平非常欣赏杨华生具有讽刺意味的临场演绎，而杨华生的独脚戏《西洋镜》即是参照张乐平的连环漫画《打东洋》改编而来。当大公滑稽剧团筹备“试水”《阿Q正传》时，张乐平慨允为其设计造型，忙里偷闲参考了相关阿Q的绘画和木刻作品，还亲手制作了带有癞疮疤的头盖和猪尾巴似的小辫子，加上张樵侬逛马路时问拉板车的工人“借”来一件破衣裳，一个鲁迅笔下“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人物活脱脱地诞生了。

　　开排前夕，张乐平特意关照杨华生，要“吃透”鲁迅原著精髓，深刻理解阿Q身处的时代背景和社会环境。由于杨华生生就一双大眼，常在舞台上“鼓睛暴眼”以增添喜剧效果，张乐平却认为阿Q作为一介草民，深受压迫欺辱，革命具有盲目性，希望杨华生舍弃招牌式的“瞪眼”，以眯眼观世相的状态塑造人物。杨华生言听计从，唯有在添加“梦境”一场时，让阿Q在半梦半醒之中突然怒目圆睁：“我手执钢鞭将你打！”这一瞪，令张乐平连声叫好：“眼乌珠该瞪则瞪，符合阿Q此时的心情，瞪得有理！”在张乐平的推荐下，叶浅予、张光宇等画坛大家专程从北京赶来看戏，还饶有兴致当场画起了“速写”。

　　张乐平生花妙笔，曾多次为杨华生造像，其中一幅最特别，有意不画杨华生的大眼，而是脸上笑眯眯，眼睛成了一条线，寥寥数笔，尤为传神。杨华生对这幅画像钟爱有加，非但印上了1991年“杨华生滑稽生涯60年”演出的戏单封面，还做成硕大标识渲染舞美主体，相当“弹眼落睛”。

——摘自《档案春秋》，2025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