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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平说官话

张慰军

 

 

  1992年9月27日,父亲张乐平离开了我们。整整三十年了,今天我们特别思念他。

  我的老爸张乐平不会说普通话。

  从小,我就听他说带有浓重的家乡浙江海盐口音的上海话。他和朋友交谈是如此,接受电台采访是如此,作报告也是如此。他常自嘲他的普通话是“吖乌国语”,或是“夜壶国语”,此两句上海话发音相同,意思是非常蹩脚的普通话。

  “夜壶国语”一词出自他20世纪50年代在北京开会。有一天他发烧想看医生,便在大街上拦了一辆三轮车。可是,车夫怎么也不明白他要去哪里,而且车夫又不认识字,他连连比划着说,从“一屋医院”说到“呀窝医院”,甚至说是“夜壶医院”,车夫还是不懂。总算边上来了个识字的,老爸才知道,“原来是读:协!和!医!院!”——他加重语气一字一字地强调。

  他的朋友们知道后大笑,便调侃道:“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乐平你讲官话!”

  上次还听米谷叔叔的女儿说起,那时候他们住南小街,老爸到北京要看望米谷叔叔的妈妈,也是和车夫为地址纠结一阵。老太太便要纠正我老爸的发音,说北京话是应该说“乃小该”,父亲说应该是“呐小噶”,一番海宁话和海盐话的辩论……

  上世纪80年代有一天我下班,刚进门就被老爸叫住。我一看,书房里几个北方记者来采访,他们竟然是借助纸笔交谈!见我回来,我便成了他们的翻译。临别,一位女士握着老爸的手说:“张老,真想不到您的三毛漫画没有文字大家都能看懂,可我们之间交流却要借助文字才能说话……”

  以前没有空调,我们家中的走廊在夏天是最凉快的地方了,我们常在地上铺一张席子休息。一天我正躺着看书,老爸过来笑眯眯地说:“六七来,六七来。”见我没反应,他又说了一遍。可我还是一脸懵懂,他便大声说:“碌!起!来!”(爬起来)

  我赶忙起身让路,一拍脑袋:原来刚才老爸讲的是“普!通!话!”

  今年9月27日是老爸离开我们三十年整,我还是非常非常地想念他……

——摘自2022年9月27日《新民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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