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寄不到的信

丁言昭

  张乐平伯伯:

  您怎么不说一声再见,就走了呢?而且走得那么远,远得我无法去寻找。但我能听到您的声音,见到您的形象。

  还记得有一年秋天,我和朋友们到华东医院来看您的事吗?那年我父亲生病住院,他告诉我,张乐平伯伯也在这儿住院。我听了心中一动,第二天便约了一群朋友来,平时非常寂静的休息大厅里一下子热闹起来,我们围着你,问这问那,说人说事,谈战争中的漫画宣传队,讲“三毛”,聊得好开心,特别是朋友中的几个记者和编辑,心中都在打小算盘,准备发独家新闻。

  那天,我们一边说话,一边不断地移动场景,一会儿室内,一会儿屋外,只因为我带了个傻瓜照相机,想拍几张最佳镜头的照片。您特别“听话”,随便我们如何导演,真是个慈祥、可爱的老公公。要知道我们为何如此胆大包天吗?嘿,说出来,吓你一跳!因为我们抓到了您“弱点”——爱小朋友。试举一例说明,你家小孙孙的幼儿园就在你家的隔壁,你每天趴在窗口,用望远镜看,看他玩、看他笑、看他上课……对不对?

  我们在医院里一直闹到天黑,送你上楼进病房时,突然发现挂在每一层楼梯上的三毛画,我们吵着要拍照,其实您已被我们折腾得累了,可还是满口答应.于是我们争先恐后地一个个和您合影,您脸上堆满了灿烂的笑容。正当我们精心设计一个个画面时,您冷不防说了一句话:“哎,我脸上的肌肉吃勿消了!”说得大家哈哈大笑。过后想想,真难为您老人家了,赶紧加快速度,结束了伟大的摄影活动。

  还记得前年夏天在和平饭店的一次聚会吗?那次是为您和唐云、谢稚柳、吴青霞四位属狗的老画家祝寿,祝贺你们80寿辰,同时还请了比你们小一轮肖狗的四人:魏绍昌、秦怡、蒋孔阳、濮之珍;比你们小三轮肖狗的四人,我是其中一个。走进和平饭店逍遥厅时,我一眼就看到您端坐在沙发上,怎么瘦得这么厉害?我都不敢上前认了。您笔下的三毛永远长不大,您却是使劲地长,脸上长出了皱纹,头上长出了白发,皮下的脂肪层消失了。我上前和您打招呼,说话,可您不象几年前似的谈笑风生了,我看了心里很难受,只是默默地坐在一边看着您,您的目光看着前方,不知在看什么?找猜想,您也许正思念着台湾女作家三毛,那时报上的新闻热点,是报道您凭空拣了个女儿。一旁的伯母悄悄地告诉我,三毛大约秋天再来上海,并准备不惊动外界,悄悄地来,上次来把张爸爸一家闹得够呛。

  在很大很大的桌上,铺着一张很大很大的纸,四老谁也不肯动第一笔,最后按照生日的大小依次排列。2月出生的吴先生画牡丹,5月生的谢先生画石头,8月的唐先生画兰花,11月出生的您,用颤抖的手,坚持画了灵芝草。我心中暗暗祝愿仙草保佑您快快恢复健康。

  我的祝愿没有实现,您还是走了,走了,永远的走了。但我一闭眼,就能见到您的音容笑貌,我情不自禁地提笔给您写信,虽然我知道这是一封寄不到的信,可我还是写了……

1992年10月29日

——摘自1993年2月24日《厦门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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